第5章

京城外乌压压地挤了一堆人迎我回京，想必我在江南的操作早已传入这些人耳里。

为首的是宰相吴之桐，他旁边站着那个称病数日的工部尚书史庭。

“史大人，这是又得了什么良药，看起来比前些日子精神不少啊？”

我一边撩起帘子下车，一边挑衅道，半点眼神都没放在他身上。

史庭冷哼一声，还是拱手谢我关怀。

“陛下，工部这些年来沉积的旧事，微臣已命人整理妥当，供陛下随时定夺。”

这回换我僵住了，没想到他竟是没有半分回怼。

史庭见我不答，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在这城门外，当着文武百官向我俯首道：

“往日不知陛下心性，微臣挂怀江山社稷，多有僭越，还望陛下不计前嫌。”

书中的史庭，三朝元老，有能力有魄力，是个能挑大梁的。

但江南之事让我不得不谨慎行事。

“有劳史大人了，工部诸事，等梁泉回京再议吧。”

我见史庭弯曲的背微微一震，似而更弯了。

“陛下此行路途遥远，又是处理江南诸事想必已是劳累，微臣在长亭安排了些小食，陛下可以先歇歇脚再回宫不迟。”

吴之桐一个斜身，插入我与史庭之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我抬眼看他，人将养的不错，我不大猜得出他的年纪，特别是眉目间温顺的模样，还没史庭看起来有宰相的样子。

来书里的两个多月了，我一个女帝竟然和宰相这才头一次说话。

也不知道是我俩谁不称职。

“吴相有心了，不过朕现下并不觉得劳累，直接回宫吧。”

吴之桐被我当众拒绝，也没有拉出史庭那种臭脸，当即道是，还为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走过他身边，一阵甜香轻轻拂过鼻间，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笑道：

“颜为这些日子可还好？吴相。”

文武百官中止不住开始了些窃窃私语，史庭的脸也很难看。

堂堂一女帝，回京不管工部陈年积压的事务，却只问一个后宫男宠的起居。

吴之桐倒仍是一脸温顺，波澜不惊。

“陛下，自从颜为颜公子入宫，微臣再不知他任何消息。”

“是么？”

“自然是的，不过看陛下如此器重颜公子，微臣这个做长辈的，也是安心了。”

我对吴之桐表情管理是可以打满分的。

如果不是颜为那封信，他真的的确确是个比史庭顺眼多了的人。

只是，凡是没有如果。

踏入寝宫的那一刻，我又闻到了那阵甜香。

是吴之桐身上的味道。

我环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那道新做的桃花酥上。

书中没说过裴月喜欢吃这个，可自从我来到这里，一日三餐皆有轮替，唯独这桃花酥每日必有。

我端起桃花酥，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拾起一块在手里把玩起来。

而脑子里有些片段零零碎碎开始自顾自地拼凑起来。

日日吃桃花酥的裴月，和不喜甜食的我，加之一个多月外出的饮食不定。

我刚来时身体的孱弱之感，和我现在浑身充沛的气力。

最后，三任皇帝的早亡，吴之桐身上的甜香，裴月书中的结局，以及颜为姓凌。

一阵一阵恶寒随之袭来。

哪有那么巧，几任皇帝都是累死的。

慢性毒药而已。

我放下桃花酥，走到书案前，拿起临走时颜为给我的信——

无论生死，凌为，谢主隆恩。

他身上很干净，也不用香，我从不曾闻到什么味道。

我该不该信你。

这时候，我却突然想起梁泉来。

江南之行，也算是一起经历半个生死大劫，梁泉是何品行，我心知肚明，对他，我没有半分怀疑。

可梁泉不是宫里的人。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这宫中，我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心腹的。

轻抚他的字，飘逸洒脱，和他本人呈现给世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是颜为，还是凌为。

我想赌一赌。

我叫来良玉，让她请颜为来。

良玉随我下江南这些日子，我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喜欢凑热闹又话多管不住嘴。

帮我打听消息最好，当心腹还是算了，说不准哪天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这一届宫女素质堪忧，也不知道裴月怎么选人的，周围就一个颜为看起来有点脑子。

良玉听我这么晚都要找颜为来，笑得很猥琐。

“陛下一边读着颜公子的手书，一边吃着颜公子做的糕点，这入夜了还要请颜公子来秉烛夜谈，奴婢看着真是比话本子里还甜蜜。”

夜很静，良玉的声音我听得很分明。

她说，这糕点，是颜为做的。

我明明，都还没有开始赌。

就输了。

我拿起一块，轻笑道：

“这桃花酥，他每日都亲手做么？”

“那可不，陛下的一日三餐皆有定式，御膳房的师傅们也因为各自擅长的菜品不同而日日轮班，只有陛下最爱的桃花酥，每日都由颜公子亲自下厨，未曾有过一日怠慢。”

“朕竟不知他每日都如此……竭心尽力。”

“陛下许是太过操劳，都忘了众公子刚入宫那会儿，几乎都不受陛下青睐，唯独颜公子给陛下送过几次桃花酥之后，陛下便对颜公子另眼相待了，引得其他公子争相效仿，可谁又能做得出颜公子的手艺呢。”

良玉的八卦之嘴是半点都封不住，我却第一次不太想听。

而良玉却是以为我不好意思，抿着嘴笑，说自己退下去请颜为来。

“不必了。”

我叫住她，良玉一脸茫然。

“天太黑了，今夜就不见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