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契

第15章鹏城重聚4084字

林永生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灯火，想着以前他和林杉、陈捷同学时的往事。他想到了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陈捷的课本因为没有保管好，被其他学生拿去做了“纸包”玩耍，老师把课本抄了一份给他用，他和陈捷争抢着都想要老师手抄的课本；他想到了他们在三年级，有一次王维维恶作剧，把纸撕成碎片撒在陈捷和林杉的身上，口里叫嚷着“结婚啰……结婚啰……”引来全班人的哄笑，林杉哭了，他为给林杉出气，跑过去与王维维扭打到一起，直到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他又想到了，五年级，他自己的作文很差，老师让他每天中午在黑板上抄写日记，然后给全班同学讲日记该怎么样写才正确；他还想到了，一到冬天的时候全班的男同学都会到墙角去挤罗汉增加热量，最后硬是把墙皮都挤掉了好几块……后来到初中了，他们仨都考取实验班，他还经常用自行车带着林杉来回学校，有一天天黑路过西堤，看到堤上稀稀落落的坟茔，他吓唬林杉说看到一处坟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结果林杉从自行车上跳下，他方向失控，一下子冲进小道旁的一个泥坑中，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林杉威胁他说：小样，这就是吓你姐的下场！陈捷却在一旁说：现在女鬼没有看到，男鬼倒有一个……

广州到深圳只有一百来公里，风驰电掣的列车不经意间就已经到了深圳，林永生收拾思绪，下车前乘务员过来查验了他的边境证与身份证。看着路上的车流，闪着霓虹的高楼，他的心里抑制不住兴奋：深圳，我来啦！

虽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但火车站周边仍然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在火车上林永生已经跟陈捷通了电话，他会到车站出站口来接他。五月份南方的夜晚还有点热，好在他的行李不多，仅有的一个帆布包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当林永生背着包走出甬道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陈捷站在通道口等着他，陈捷穿着白衬衣红马甲，戴个半框金色眼镜，头顶一顶红色的鸭舌帽，站在接站的人群中很容易就被他发现了。

两个老朋友见面，击掌寒暄了几句，林永生问：“哪里搞的这身装扮，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这马甲和帽子吧，为了方便你找到我，特别找人家借的。你知道这是什么衣服？这是深圳义工的服装，走吧，我带你去见它们的主人。”

“谁呀？”

“你见过就知道了。”陈捷一边走还一边神秘地笑着。

“哼哼，我刚也是从一个熟人那里来，你想知道是谁吗？”林永生对陈捷说道。

陈捷的脚步未作停留，他猜得到林永生说的是谁，不过他并没有接林永生的话。

陈捷带着林永生在马路上拐了几个弯后，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车旁边停了下来。

陈捷敲了敲车窗，林永生正要问，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面容黑黑的，瘦瘦的高个男人，笑着跟他打招呼：“欢迎欢迎，林永生，长得这么高了？你看还认不认得出我了？”

因为之前没有听陈捷说起，林永生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恍然大悟地说：“你是卫国！”

“是啊，看来你小子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卫国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卫国与初中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满脸没有剃干净的络腮胡子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大一些。

“哪能忘记老班长，想不到你也在深圳啊。”林永生这才肯定地说，又转向陈捷：“你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说。”

“不说这也能认出来啊，有什么好说的啊。还是班长让我动员你过来深圳的呢。”

“是吗？那得感谢班长，一定得找你好好地喝几杯。”林永生好像对酒很感兴趣。

“那走吧，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今天陈捷有喜事，他请客！”卫国见到老同学，也很高兴，一只胳膊抱着一个老同学。

三个人上了车，卫国开着车一路沿深南大道向西驶去。

林永生很意外，他想不到除了陈捷还能在深圳碰到家乡的同学，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卫国居然都开上了丰田汽车，这是他在家里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老家，只有当官的和企业老板才能开得上小轿车。与此同时这情形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自己从中专毕业后，在老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工资和职位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在看起来与他们的差距可是太大了。

一路上，陈捷向林永生介绍着深圳的各种鳞次栉比的标志性大楼：那里是深圳最高楼地王大厦、赛格广场、深发展大楼，这里是新落成大气磅礴的市民中心……他看到已经快十点了，华强北的人群依然是熙熙攘攘，他看到莲花山下小平同志的画像，听陈捷讲述着这个老人与深圳的渊源。林永生还了解到，卫国与陈捷一起从高中毕业后考到福州大学，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做副总，听到这他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心细的卫国听出来了他的失落与尴尬，对他说：“永生，来了深圳，开始不要有太高的期望，这里有很多机会，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工作，你就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平台，肯定有实现自己抱负的一天。”

“嗯，我可没有什么大抱负，只希望能找个工作填饱肚子就行啦，又或者能做到你们两个的十分之一，就足够满意了。你们两位可要多多帮助我。”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丧气，在他看来，凭他一个中专生，能做到两个大学生的老同学现在的位置，那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目标。

“永生，你看王维维和高海涛他们中专都没有上呢，现在王维维跟他爸爸做宾馆物资采购，高海涛也在家里做起了苗木生意，我跟他们都联系了，他们暂时都不想出门。你敢出门闯天下，在深圳这个地方，只要有拼劲，什么都可能实现！我跟班长商量过了，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也要成立自己的公司，跟班长现在一样，把生意做到全国去。”陈捷对林永生说起他的抱负与计划。

林永生很惊讶，陈捷三个月前还在老家和他在一起感慨岁月艰难，那时的陈捷，神情落寞，无奈与无助都写在脸上，陈捷与他也一样有着对未来不确定的苦恼。现在仅仅过去了三个月，陈捷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全身再也看不到原来身上的颓丧气，他的眼里闪着光，全身上下充满着***与能量，笑脸泛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的灯光，远远不是原来在家乡那个扛着锄头锄地的庄稼汉子可比。林永生能够看出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原本在老家他是一名水务公司的职工，一个月有几百元的工资，聊胜于无。在那时的陈捷面前，他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因为他已经开始挣钱了，而陈捷还在花家里的钱。而且更关键的，陈捷的家里因为治病和读书的原因，在村里就差被评为困难户了，而他们家，父母的身体还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上班，家里的经济状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他也很明白，陈捷家只是暂时的落魄，待到他学成归来，那肯定不是他这个中专生可以赶得上的。

听了陈捷开导他的话，林永生被挫败感打击下去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好的，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两位混啦。”

“不要这么说，说不定将来你所能达到的高度还会超过我们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卫国在前排说。

“我还能达到什么高度啊！”林永生讪笑。

“当然能！”陈捷拍拍他的肩。“今天是我在公司转正的日子，正好你过来，我是双喜临门，我们一定要痛饮几杯，不醉不归！”

“呵呵，说到喝酒，我只怕比你们俩都要有信心。”林永生一米八的个，在老家多年，小烟小酒平时都有点爱好。

卫国把车开到陈捷在宝安三十九区租住的房子附近，陈捷先给林永生介绍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租住的房子，放下行李，三个人就去附近找大排档消夜。

有人说，深圳的真正的夜晚，是从九、十点才开始的，因为工厂里工人加班到晚上九点再下班是很正常的事情，下班后到街边吃吃宵夜、唱唱歌、玩几局游戏，对于深圳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年轻人来说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放松时光。关外的城中村中有很多握手楼，这些楼的一楼，就是遍布了各种各样的小饭馆，一入夜，便逐渐热闹了起来，空气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

陈捷租房的楼下正好有一个湖南风味的小馆子，深圳食客以川、湘、粤各个菜系比较流行，清淡的粤菜只适合在餐厅里慢慢地品味，火辣的川湘味还是更适合各形各色的打工者，佐以冰镇的啤酒，足以消除一整天工作的疲乏。

点了三四个炒菜，再上了三壶扎啤，三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了起来。这是他们生平以来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

林永生刚才在车上说了大话，现在是要表现一下，独自倒了两杯酒：“班长，阿捷，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去接我，以后还要靠两位兄弟多帮助，现在我先干了。”他也不理会他们两个，仰着脖子都喝了，果然是酒量不一般。

“林蛋，还叫林蛋没有问题吧，”陈捷端起一杯酒，大家都知道初中林永生的英文名，但英文名没有他的外号在男生中吃香，“我们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没有少帮助我，我来了深圳，班长也是出了不少力，来吧，为了我们的重聚，干一杯！”

三人你来我往，转眼三壶见底，又来了三壶。

陈捷开始求饶：“哎呀，林蛋，再像你这样喝，我可陪不了你啊。”

卫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瞧不出来你的酒量很不错啊，有做销售方面的潜质，将来有机会可以试试。”

林永生听卫国的话里有话：“班长现在是不是有把我招到你们公司去的想法啊？”

“我们公司暂时还没有空位，以后有机会让你试试，你可以先做做基础的，了解一下相关行业，再涉足销售更容易呢。”卫国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说他这几年来喝得太多了，不太想喝酒。

“行，感谢班长的指导。”林永生又站起来：“这一杯***了啊。”说完脖子一昂，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倒的林永生都有点撑不住了：“班长，我跟你汇报一件事情啊，这个陈捷他做得不对啊，他把林杉一个人丢在广州，林杉记得吗，丢在广州不管啊，你说我们该怎么罚他？”

卫国看着陈捷，他当然知道陈捷和林杉的关系，陈捷从西北到广州来读研究生，只怕全是为了林杉。只不过陈捷这半年来没有说林杉的事，他也就没有追问。

陈捷玩着酒杯：“嘿嘿，班长，这个林永生挺能吹的啊，说什么自己能喝，现在都开始说酒话了。”

“我吹，班长，这要是在以前，我就出手把他揪到林杉那里赔罪了。你们知道，谁欺负林杉，我就会揍谁。”林永生继续说，“为什么？不为什么，只为她是我家亲戚啊，现在又是我哥们……哥们的女朋友不是？”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快一点了，人流量也渐渐地少了。陈捷和林永生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抱着说话，卫国安静地听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看不到星星，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皎白的半个月亮挂在空中，一朵如同丝巾般的云正在轻轻掠过她的脸庞。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林永生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卫国和陈捷个子比他小一些，一左一右架着他走路显得有点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