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契

第9章夜半释疑5346字

初三的课程中新增了化学，对于陈捷来说，这是让他最感兴趣的一门课。当初第一节化学课，化学问老师带着一个烧杯和一些药品进了教室，当老师将切下的一小块钠丢进装着水的烧杯里，钠瞬间变成的火球在水面上飞快地滚动，烧杯里的水也在一刹那变成了红色（当然后来他知道那是水中事先加了酚酞指示剂），这些现象都让陈捷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以为问老师会变魔术，里面的秘密让他着迷，他也非常想将这些秘密都搞得清楚。所以在以后的化学课上，他都专心致志、想一字不落地听老师讲课。

刚刚过去的初二年级，陈捷的整体成绩相比初一有了明显的提高：二年级新开的物理，这门课给他增加了不少分数，加上平时的努力，虽然语文成绩还是经常在及格线徘徊，但英语与政治成绩也还没有落下，加上他的理科成绩本来就是在优等生行列，所以每次答案总分排名渐渐地上升到了全班中上游水平，再也不像初一那时拿成绩单回家的时候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与班里其他同学不一样，陈捷的个子还是没变，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的座位也一直都在班上的第一排，林杉从他的同桌调到了他的后排。自从林杉坐到他后面后，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在有一天的课堂上，陈捷的注意力被门外电线上的两只鸟打架给吸引过去了，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向他的耳朵轻轻地吹气，把他的注意力从窗户外又给拉了回来，还好老师并没有留意到他开小差。课间他回过头去问林杉：“你干嘛吹我的头发？”

林杉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什么？吹你的头发？我没有。”

陈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是吗，我怎么感觉脖子里凉凉的？真的不是你？”

“无聊，不知所云！”林杉一脸无辜让他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陈捷懊恼地回过头，背后却又传来了哧哧的笑声。自那以后，陈捷的耳旁脑后，就时不时地感觉到有这样的气流吹来，偷偷扭头去看的时候，又只能看到林杉端正坐着在认真听课，甚至看到他经常回头，还对他皱眉头示意不耐烦，让他又苦恼不已。

他悄悄地把这个事告诉同桌林永生，林永生却大感兴趣，说：“要不这样，我和你调换一下座位？”

“好吧。”

一连几天，不但林永生没有任何发现，陈捷也再没有受到打扰。没有受到打扰的他反而上课心神不宁，为什么呢？他也不懂，难道他是在留恋那唇齿间吹来的轻轻柔柔的风，还是那种被人在乎心旌动摇的感觉？

林杉也有了变化，不再理他和林永生两人，直到他和林永生又把座位换了回来，陈捷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时常如约而至，让他心里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时光荏苒，初三上学期期中答案过后的一节化学课，问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了教室。问老师很瘦，三十多岁，她的女儿问瑶也跟陈捷在一个班上。这一天问老师平时很严肃的脸上有着往常看不到的笑容，她让各小组长派发了试卷。陈捷发现自己的试卷上赫然写着100分，这也许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满分试卷吧。虽然他对化学答案有信心，但能够打满分，他也没有想过。

果然问老师在讲台上说：“这次期中答案，全班都考得不错，我们班是整个年级考得最好的，虽然复读生要多上了一年的课，但我们班有的同学比复读生还要优秀！比如陈捷同学，这次就考了全校的第一名，是全校唯一的满分！大家可以想想看，为什么同样在一个班学习，有的同学能打满分，有的人却只能刚刚及格？”问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答案前我们就说过，通过这次测试，我们将选派一些同学参加一个月后省里举行的化学竞赛答案，所以这次在90分以上的同学都要好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竞赛答案。”

本来听到老师说自己这次获得了全校唯一满分，陈捷心里就很高兴了，现在自己又将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化学竞赛，更觉得自己非常自豪。在他记忆里，他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在他姐姐陈敏之下，以至于小学升中学的面试，都有传言说是老师看到他姐姐在楚城中学的好成绩才给他这么一个免试入学的机会。初一的时候，成绩在班上下半区，父母虽然不说什么，但姐姐似玩笑似取笑的话让他也暗暗地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要有一天能超过姐姐！现在他化学成绩也能在全校第一了，虽然离他姐姐辉煌的成绩（中考县里第三名）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也让他对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问老师又接着公布成绩，一共有卫国等其他五位同学成绩在95分以上。林杉和许燕冰成绩也超过了90分，这些同学和其他班上的90分以上的同学会集中再进行一次摸底答案，以确定最终参加竞赛答案的人选。

下课后，陈捷的耳畔又感觉到那熟悉的轻风袭来，他回头一看，发现林杉正认真地注视着他，一脸诚恳地说：“陈捷，以后你可要无私点，要帮助我补习化学了。”

一句话说得陈捷脸红到了脖子根，他隐藏着自己内心的高兴，扭扭捏捏地说：“碰巧考好的，你也能当真啊。”

“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在化学上面这么有天赋呢？”林杉好像没有听到陈捷的话。

“陈捷，我妈妈要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这个时候，一个女生走到陈捷旁边说，她就是问瑶，跟问老师一样瘦，眼睛在瘦小的脸庞上特别显大，脸上一副骄傲的表情。她直接说“我妈妈”而不是“问老师”表明了她在班上的特殊的地位，而且她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陈捷听说老师叫他，正不知道怎么摆脱在林杉面前这窘迫的状态，忙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

从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陈捷手上多了一本绿封皮的书，那是问老师给他的竞赛参考书。问老师特别关照他，叮嘱他花时间多做做上面的题目，为即将到来的竞赛答案做准备。陈捷受宠若惊，显然问老师已经内定了一个竞赛名额给他。这也让他同时也感到一点压力：从小到大，他都算不上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更多的时候，家里人和老师们都是把他姐姐陈敏和班上的林杉等作为表扬的模范，现在突然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优秀分子，让他一下子还适应不了。但无论如何，即将到来的学习生活都昭示他初中最好的时光即将到来了。

这不，为了应付竞赛，问老师还特地为他向班上其他老师请了长假，直接把他的座位搬到了教师办公室她自己的位置旁边，以方便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化学竞赛的复习中去。

这一天晚自习，陈捷在问老师的办公室里复习，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了，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心里既感觉不到紧张，又感觉不到高兴，反而做题目都老是走神。坐了一会，感到很无聊，就起身去上厕所。

路过三（1）班教室门口，他决定偷偷看一下自己的同学们，于是他就站在教室门口的墙边上，看到老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同学们都在验算题目，已经是初三了，中考也越来越近，同学们基本上都是在题海之中度过每一天。他看到第一排他的位子空着，后面林杉正低着头做题目，皱着眉头，仿佛碰到了解决不了问题。慢慢地她抬起头来，向前面座位呆呆地望了一小会儿，又调皮地向前面的空座位吹了口气，自己先抿嘴笑了，目光却向门口转了过来，她发现陈捷就站在门口偷看，大眼睛眨了眨，又冲他微微一笑。

陈捷看到林杉发现了自己，得意地噘起嘴学她吹气的样子，那意思是说：哈哈，现在可被我抓到你了！

林杉稍稍眉头一皱，用手里的笔帽敲敲桌子，警告他：你还不赶快回去，等下老师要抓你了。

陈捷摇摇头又拍拍胸口，嘴巴里无声地说着：不会的，我可不怕。

林杉往四周看了看，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老师踱着方步正到教室后面去了，她突然对陈捷脸一板，端坐起身，慢慢地把右手举过头顶。

陈捷一看大事不好，向林杉炫了炫拳头，赶快就沿楼梯下楼去了，那意思是：你想要举报我啊，小心我的拳头。

从厕所回来，陈捷便不再去看班里的同学，他径直回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去做题目，呼吸了操场上的冷空气，他觉得清醒和冷静了许多，再也不感觉气闷了。

九点钟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捷还在办公室里演算着，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完全地投入到题目的海洋之中去了，他时而皱眉，时而开心地露出圆圆的脸上两颗标志性大门牙，他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苦恼地应付着学习了。所以当问瑶又一次走进办公室找他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做题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

问瑶敲了敲开着的门：“哎，我妈妈让我来叫你，到我家去一趟。”她家就在教学楼北面的一幢楼房里，学校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给工作了多年的老师们都分了房子。

陈捷被突然的敲击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噢，问老师让我去你家干啥？”连续几次答案陈捷都发挥得不错，有些时候问老师都把他的试卷拿去做标准答案了，陈捷能感觉到问老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但让他去老师家，以前还没有去过。

“我不知道，你去不去？”问瑶低着头说。她一向在班上是大大咧咧的，现在一反常态在陈捷面前扭扭捏捏，红着脸都不正眼看陈捷。

“我去啊，我把这个题解完就去。”陈捷说着又低下头去解题。

“我妈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去。”问瑶靠着门脸朝外看，她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噢，那……那我们这就走吧。”陈捷听她这样说，估计问老师肯定有重要事情跟他讲，马上站起来就走。

走出办公室的门，陈捷才发现了不妥之处：与一个女生一起向老师家属楼走去。虽然问瑶是老师的女儿，但在他们这个敏感的年龄段，也足以在校园里引起不小的话题。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故意放慢了脚步，故意落在问瑶的后面，并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正当是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在前面的问瑶发现陈捷离她那么远，她回过头问：“你干嘛这么慢？”

这回轮到陈捷扭扭捏捏了：“你嫌慢你就先走！”

“咦，你这个人！是我妈叫你去的！”到了人多的地方，问瑶又恢复了她那大大咧咧的习惯。

一句话引起了更多学生的注意，陈捷马上小跑着撵上问瑶，一起往教师楼走去。

到了问老师家，才知道老师只是因为下了晚自习，看他一天的学习很辛苦，特地煮了几个荷包蛋，让他和问瑶一起加加餐。他受宠若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毫无准备，半推半就地吃完了两个荷包蛋，听老师问他一些家里的事情。当老师知道他原来就是陈敏弟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诧：“你姐姐在学校里每次答案都是第一名呢，你父母可真是了不起，会培养人，你们姐弟俩成绩都这么好！问瑶你看看，可要好好跟陈捷学习！”

问瑶在一旁撅着嘴说：“你都说了是他父母会培养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啥？你还强词夺理？”

“要不就是你偏心啊，你就从来不给我开小灶。”

问老师一旁笑着说：“你看你看，我倒是想跟你开小灶来着，可你也要能赶得上啊。”

问瑶说：“要是我也坐第一排，肯定也能考得好呢。”说着她看看陈捷，“你看他，周围的同学都是林杉，成绩都是好的，我现在周围都是一些成绩差的。”

问老师一旁纠正她说：“你看卫国的成绩差吗，自己不努力，就不要找理由啦。我不是在班上说了吗，以后有什么题目不会的，都可以先问陈捷同学，你自己也要虚心一些，一个女孩子家，做题目粗心大意惯了。”

陈捷捧着吃完荷包蛋的碗，听着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问老师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陈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做得很晚，下个星期就要竞赛答案了哦。”

从问老师家里出来，陈捷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蹦蹦跳跳地到了三楼办公室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宿舍，发现初三（1）教室里还亮着灯，走过去一看，林杉还在那里算着题目。他想到今天晚上林杉假装举报他的情形，觉得应该要报复一下她。想想，就悄悄地躲在楼梯口，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段粉笔，向教室里扔过去，正好落在桌子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陈捷听到教室里一声“啊”的轻呼，知道林杉肯定是听到了，正在自鸣得意，教室里传来了林杉的声音：“是谁在那，是不是陈捷？陈捷你出来！”

陈捷听到露了馅，只好讪讪笑着从墙后面转出身来。

林杉知道陈捷走了过来，并不抬头理他。

陈捷也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林杉专心算题，没有理他。

陈捷心里奇怪，但还是搭讪：“是刚才被鬼吓着了？”

……

陈捷这才知道林杉就是故意不理他，再看看她正在演算一道化学题，这道题陈捷在竞赛书上经常见到，就说：“白色粉末是硫酸钡……”

林杉抬起头来，盯着陈捷，陈捷看到林杉满眼责备的表情，着实地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啦？”

“哼，你不是跟问……”林杉本来想问，你不是跟问瑶去她家了吗？但她还是停顿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直接这样质问又不合适。

“问？问什么？”陈捷一头雾水。

“刚才同学们都说你跟问瑶谈朋友去了。”林杉的表情又是担心又好像是无所谓。

陈捷这才明白，为什么回来的路上有同学对他指指点点，为什么林杉一个人在教室里等他，原来她是想当着他的面问这件事情？

“哪跟哪啊，问老师找我，要我去她家里去。”陈捷急忙解释道。

“问老师这么晚找你干嘛啊？”

“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答案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要我去干嘛，不过到她家里吃了两个鸡蛋。”陈捷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出来，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假话。

“哼，说不定问老师也是想让你和问瑶谈朋友呢。”林杉听了陈捷的话，笑着说。

陈捷在一旁咬牙切齿，但对她的取笑又无可奈何。

林杉看着陈捷局促的样子，脸上一扫刚才的愁容，也捂着嘴狡黠地笑。

陈捷知道，两年来让他心里渐渐恢复平静的，正是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只有这张天真的笑脸相伴，他才能心如止水地学习，也才能取得现在的这些进步！

窗外，初冬的大半个月亮挂在天空中，照得寂静的操场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复习，陈捷没有辜负问老师的期望，在全省的化学竞赛中，他取得了省级一等奖，这也是学校的第一个省级奖项，获奖的陈捷更是风光无限，成了楚城中学老师眼里的翘楚，众学生争相学习的楷模！